Blog邱建一 // 蠹魚的第一千種死法！

六翼天使長–路西法Lucifer

邱建一2010.8.12.

摘錄自本人〈魔毯：理性世界的非理性力量〉(2006)，第6節「黑暗與光明的使者：路西法」，並做了小幅度修正。〈魔毯〉是本人2006年以來嘔心瀝血之作，雖尚未正式發表，但期待著有稿成的一天。

但丁《神曲》(The Divine Comedy)所描述的地獄第九圈，此地正是地獄之王撒旦所在。

這幅西元1445年以《神曲》為主題的壁畫，繪製的正是正在吞食罪人的撒旦。撒旦曾是天堂最美的天使長–路西法(Lucifer)，但丁描述被打入煉獄之後的撒旦：「像蝙蝠一樣的翅膀張開，搧出冷風，於是整個科奇圖斯湖在這寒風下冰凍。他的六隻眼睛流著眼淚，在三個下巴上，淚水混著血紅的泡沫一起流下。」但是在這幅畫裡，畫家又再以自己的方式詮釋了不同於但丁所描述的撒旦形象，右邊的撒旦呈倒立狀，事實上在稍早之前的手抄本也有過類似的形象，而這來自於《神曲》的另一段內容：「（他）掉轉頭來向他的腿所在的地方，並抓住毛髮，像向上爬的人一樣，我們以為我們就要折返到地獄。」

我是天使，我是惡魔。

我是光明，我是黑暗。

因為孤獨所以存在，因為存在所以孤獨。

一切最好的與最壞的，全部都得收下，

這，就是我的世界、我的疆域！

每天清晨在日出之前，有一顆星辰永遠是最後一個離開天際的星體，古希臘人稱呼它為維納斯(Venus)，羅馬人稱呼它為路西法(Lucifer)，維納斯是陰性的辭彙，而路西法是陽性的辭彙，不過稍後在基督教世界中它又成為一個中性的辭彙。在熾熱的太陽到達之前，路西法掛在曦微的天際孤獨的存在，因為存在所以孤獨，因為孤獨所以存在。這顆星體孤傲的性格在神話裡被擬人化之後，它擁有了非常特殊的拉丁文名字–路西法（Lucifer），這個是拉丁字，是由「光」（所有格 lucis）和「帶來」(ferre)所組成，若硬要把這個字翻譯為中文的話，它的意思是「光之使者」，意思是「在太陽到達之前，帶來光明的使者」或者乾脆就叫它「晨星」。

歐洲進入基督教化之後，羅馬人的路西法被援引入早期基督教的教義中，它有了全新的定義與神格，路西法成為早期基督教世界中的「墮落的天使」，甚至他也成為掌管「七大墮天使之首」的大天使（這七位墮落的天使，依序為：路西法（Lucifer）、塞繆爾（Samael）、貝里亞爾（Berial）、巴爾（Baal）、阿查徹（Azazel）、馬斯特瑪（Mastema）、阿巴東（Abadon）。）悲劇性發展使得他帶有極端的性格及評價。

大約在中世紀時期，一位自稱是狄奧尼修斯(Dionysius)的學者撰寫了一部早期基督教典籍《天階序論》。制定了天使的「三階九等」的「天階等級」，這本書至少一直到16世紀之前都大量被引述，甚至得到教皇的認可，中世紀神學大師湯馬斯．亞奎納斯也把這本書的觀點運用到《神學大學》，至今在17世紀之前的許多宗教法庭判決記錄，都可以看到引述了這本書的內容作為驅魔時的證據。在16世紀之後，天使三級九等的理論逐漸被教會淡化，在1992年版的《天主教會教理問答》中，狄奧尼修斯的天使分級不被承認，簡單的說，現代這本書已經被視為偽經，甚至被視為異端學說。但是在狄奧尼修斯的著作中他系統化了在早期基督教的天使的定義，而且賦予了他們更明確的形象，路西法的形象因此而得到確立。

在天使的世界中他們被區分為3個等級9種天使，而「熾天使」(Seraph, Seraphim)是最高位階的天使，熾天使的原意是「焚燒、高貴」，在《聖經》中此名稱只出現過一次（以賽亞書6：2，6），而掌管熾天使的「天使長」就是路西法。但是說到路西法這位天使長只能以過去式稱呼，因為後來天使長的職位在「第一次天使戰爭」之後被米迦勒(Michael)取代。

據說，路西法在未墮落前任天使長的職務，他擁有上帝6/7的力量。他由於過度驕傲而忘記他是一個天使，上帝帶聖子讓眾天使向聖子(Messiah)下跪參拜，路西法因為不滿上帝叫他向聖子下跪，所以率領了天界1/3的天使叛變，路西法極度驕傲和自信他一定可以推翻上帝。不過在經歷過「第一次天使戰爭」之後路西法和他的軍隊都失敗了，當時的戰況極為激烈：第一天雙方平手、第二天路西法殺傷聖子、第三天被聖子削斷腳跟，叛軍最後被驅趕至水晶牆邊，因雷擊而打入煉獄之中，自此叛變的天使們都被放逐並失去了過去所擁有的榮耀。後來，路西法在地獄重新建立了一個類似天堂的新世界，在那裡他成為了魔王–撒旦(Satan)，而跟隨他的墮落天使們則成為「惡魔」（demon），但是心有不甘的路西法也與聖子訂定了「千年一戰」的約定。

在《聖經》中曾經也提到這位叛變的天使，不過他已經被打入地獄：

「你（路西法）的威勢和你琴瑟的聲音都下到陰間，你下鋪是蟲，上蓋的是蛆。」（以賽亞書14:11）

路西法曾經是最美的天使，他有六隻翅膀，由於他是熾天使所以他並沒有真正的實體，而是類似人的樣子的一團強烈光線體而已，在飛翔時兩隻翅膀掩住眼睛、兩隻翅膀遮住雙腳。但是他被打入煉獄後的形象變得很不一樣，在但丁的《神曲．煉獄篇》裡地獄之王就是路西法，但丁是這樣形容這位地獄之王的長相：

「我看見他（路西法）的頭有三個臉孔，在前面的是火一班的紅，其他的兩個正在每邊的肩胛以上，和正面的太陽穴相結合，右面白而帶黃，左面像是由尼羅河上游來的。每個面孔以下生了兩個大翅膀，適合於大鳥的飛翔，我在海上也從沒有見過如此大的帆，不過翅膀上面並部長著羽毛，只是和蝙蝠一樣的質地。…他的六隻眼睛都哭著，眼淚淌到三個面頰下，那裡就混和了血的涎沫。在每個嘴裡，牙齒咬住一個罪人，好像鐵鉗一般，也就是說，有三個罪人在那裡受罰。」

當然，關於地獄之王撒旦的來源有各種不同的說法，而路西法是否就是撒旦也迭有爭議。不過這個故事迷人之處並不在最後路西法是否成為撒旦，而是路西法這位天使長所具有的兩種性格衝突所造成的悲劇式結局。說他是魔鬼、墮天使也好，說他是撒旦也罷，路西法在性格上都擁有兩種完全相反的力量在拉鋸：順服與反抗、光明與黑暗、好的與壞的、美的與醜的。就像是路西法原來的希臘文及拉丁文原意一般，在希臘時期裡它是維納斯，而維納斯既是愛與美之神同時也是墮落與肉慾之神；而羅馬時期的路西法它雖然是最美的晨星，但是它也同時承接了光明與黑暗的轉折點。就連跟從著路西法而被打入煉獄的「惡魔」(demon)都具有兩種意義，這個辭彙在希伯來文裡原本是「神」的意思，而後才逐漸被賦予了如同我們今天常使用「壞的、不好的」辭義。

在人類的歷史中，理性的力量與非理性的力量是並存的，並沒有因為不同的時間點而有所不同，這兩種力量互為拉鋸，彼此依存。反過來說，時至2010年的現代並沒有比14至17世紀的追捕異端與獵巫運動來得更理性，瘋狂購買彩券到處求神問卜以求一夜致富的動機本身，還是一種非理性力量。科學昌明只是改善了文明的物質生活而已，至於在精神活動上有一大部分仰賴了這股魔法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