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og邱建一 // 蠹魚的第一千種死法！

木乃伊的味道

邱建一2009.9.6.

 古埃及．後王國時期，阿瑪納地區的淨地。（邱建一/攝） 

專門用來製作木乃伊的地點稱為「淨地」，而這種房間是淨地用來挖取內臟並作乾燥防腐程序的地點。進入這裡需要很大的勇氣，因為屍體的氣味至今未曾散去，已有2000年歷史的腐屍味很難令人忘懷。

 常在上課或外面演講時被問起一個問題：「木乃伊有沒有味道？」這個問題其實一時間有點難以回答。

這個世界上幾乎所有的東西都有味道，包括所有的動物與植物，不論其死活。我相信會這樣問的人，應該不是想問木乃伊有沒有噴香水、有沒有茉莉花香之類的問題？他的問題應該是這樣問才對︰「木乃伊聞起來有沒有死人的味道？」如果問題是這樣的話，那麼答案就比較簡單點了。

首先我們得先釐清，死人應該是什麼味道？根據一些權威的刊物與學者的說法，大家都公認腐爛中的人體的氣味難以用文字形容，不過還是有人試圖形容這種味道：「它濃稠、黏膩、甜蜜，但又不是花香的甜美，介於熟爛的水果與腐敗的肉品之間。」真是有創意的描述啊！虧他想得到用花果香味來形容，但我想應該有很多實際聞過這種令人難以忘懷味道的人，會反對這樣描述腐爛屍體的味道。

如果以科學的說法來說，它的味道包含有以下幾種：

1.糞臭素(Skatole)。

2.屍氨(Cadaverine)。

3.腐屍氨(Putrescine)。

4.引朵(Indole)。

上述這4種成份，就是屍體腐爛時的味道的來源。但是嚴謹的科學家會這樣補充說明：「根據體重、人種、年齡的不同，每個人散發出來的味道的成份有比例上的差異，所以並非完全相同。」而以上提到的4種味道，其中的後兩者在十字花科的植物中也有，例如：花椰菜、小白菜、包心菜…我們常吃的蔬菜在內，在工業上使用的腐屍氨與引朵，其實就是花椰菜的副產品。

腐爛的屍體要散發出以上4種味道，必須進入腐爛過程的第2期：「自我消化期」（請參閱拙著〈蛋白質水解作用〉一文）。原則上，古埃及的木乃伊是乾燥人體產品，而木乃伊在第1期就已經開始進入乾燥的程序，所以蛋白質水解作用其實是很輕微的，據信嚴謹製作過程的木乃伊應該是不會有「死人的味道」才是。這種乾燥的程序與台灣人嗜吃的肉乾類製品完全相同，從未聽說過有人抱怨市售的黑胡椒肉乾吃起來像是死人的味道！所以，乾燥的程序是味覺來源的關鍵。

但話雖如此，考古學實例經驗卻不是這樣的！大部分的木乃伊其實多少都帶點味道，只是程度的差別而已。這些味道的來源與製造的工序無關，而是因為木乃伊受潮所引起。以埃及北方的尼羅河三角洲為例，此地有北方第一大城：亞歷山卓城。這裡曾經是埃及最晚期的托勒密王朝的首都所在地，後來又被羅馬人直接統治過，所以埃及晚期的權貴雲集此地。照道理來說，此地出土的木乃伊數量應該很大，但實際的狀況是數量出奇地少。這是因為地層下陷的緣故，導致尼羅三角洲地區地下水位升高，而這使得保存在墓室中的木乃伊受潮嚴重，已經受潮的木乃伊，意味著蛋白質水解作用重新被啟動，這是為何木乃伊大多帶有味道的原因。

我在中埃及的敏雅省的阿瑪納遺址一帶，曾經到過幾處「淨地」（請參閱拙著〈製作木乃伊的工坊與祭司〉），而當時製作木乃伊的工作坊的房間至今尚存，進入狹小陰暗的室內後，一股禁閉了2000年的氣味像是氣牆一樣的依附在這些有幾千年歷史的房間裡。這是很難形容的味道，非常強烈！而且難以用日常生活已知的味覺來形容。味道濃的像一碗過度勾芡的酸辣湯，黏黏膩膩的味道拉扯著我的頭髮和衣服，一直到我離開房間後很久才散掉。

木乃伊有沒有味道，這個答案是肯定的。這是為何大部分陳列在博物館裡的木乃伊，都採取密封而且灌入惰性氣體展覽櫃的原因。至於這是什麼樣的味道？記得前幾天看到電視上介紹一位專門製作玻璃纖維魚拓的達人，他說有一次製作魚拓時，打開模子結果腐爛的魚體在一瞬間爆裂開來（請參閱拙著〈蛋白質水解作用〉一文，這是屍體腐爛的第三階段「膨脹期」），這位達人心有餘悸地表示：「一個禮拜吃不下飯！」

腐爛魚體的味道大部分由腐屍氨所組成，只有一種味道就已具有這樣的威力，那4種混合起來的「套餐」，這可是會一輩子忘不了！不相信的話，有機會可以試試看，只是到時候別罵我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