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莫內而寫(1)

 

巴黎:貧窮的氣味

 

邱建一2013.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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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偏黃而略顯髒汙的牆壁上,飄蕩著一股貧窮的氣味。...」

 

這是一位19世紀的小說家描述的巴黎街景,這也是莫內(C. Monet,1840-1926)的出生之地。

 

我們知道這位享譽國際的畫家出生於西元1840年11月14日,當時莫內與父母同住在巴黎第11區的拉菲特街45號,一直到1845年,父親才帶著5歲的小莫內舉家搬遷到塞納河下游的勒阿佛(Le Haver)港口邊,投靠姑姑瑪麗珍(Marie-Jeanne)。一直到1859年4月,19歲的莫內才返回巴黎。

 

巴黎,這座都市是莫內成名的舞台,但歷史上對於他幼年時的生活卻記載得很少,而莫內本人也很少提及這段時間的家庭生活與真實狀況。我們並不知道當時莫內出生的生活環境,甚至連莫內父親賴以維生職業也不很清楚,只知道莫內曾說過「他是個雜貨商販」,簡簡單單地一句話帶過,輕描淡寫地幾個字敘述一下而已。

 

為什麼莫內本人很少談到他的幼年生活?

有隱情~還是有著不堪回首的過去?

 

其實,莫內功成名就之後不願意提起這段往事,或許與19世紀中期巴黎的真實狀況有關。因為,現今被認為藝術之都的花都巴黎,在莫內的時代裡的卻是充斥著髒亂、貧窮與絕望。狹小的街道溢滿著腐臭的污水,濺起的污泥噴溼了路上的行人。叫賣農產品的商販、上街採購的僕婦、下班的工人與滿路沿街拉客的娼妓混雜成一鍋沸騰的雜燴,真實的世界一點都不迷人,即便是大革命之後的激情也無法掩蓋這股混亂的景象。

 

現在我們能夠掌握莫內的幼年生活的線索很少,只知道一個地址「巴黎第11區的拉菲特街45號」而已。但是這個地址已經透露出許多訊息。

 

巴黎這座都市,在19世紀中葉時,分為20個區。1-12區在城牆內,這是舊城區,13-20區在城牆之外,這是新興的區域。一座在莫內出生後2年,完成於1842年的城牆把巴黎區隔為城內城外兩個不同的區域,高10公尺、寬3.5公尺的石牆把這個原本就擁擠不堪的城市分為兩個世界。沿著城牆內側有一條與城牆平行的環形軍用道路,城牆外有寬15公尺的護城河,而且沿著城牆的200公尺範圍內嚴禁搭建任何建築,劃歸為軍方管理。

 

莫內出生地的第11區,就是緊鄰著城牆的街廓,此地居住的是普遍貧困的巴黎小市民,但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雖然當地政府禁止城牆邊200公尺的距離內建造房屋,但是在城牆完成不久之後,一批更窮困的人們就開始沿著城牆搭建臨時的木板小屋居住,這些木板搭建的房子除了一片屋頂與四片牆壁之外,簡直很難用建築物來形容,不但屋頂漏水、處處破洞,根本就沒有對外的窗戶,而且陰暗狹小。住在這裡的人龍蛇雜處、罪犯、逃犯與妓女混雜,成為犯罪的溫床。

 

城牆有17道城門,這些城門不只是提供巴黎市民的進出而已,這些城門也區隔了2個不同的世界。當時,由於政府財政困窘,再加上當時沒有課徵所得稅的慣例,所以為了籌措財源而在城門口設立了稅務關卡,當時要進入巴黎市是的各種貨物,不管是什麼都得打上稅。雞蛋、食用油、葡萄酒、啤酒、麵包....甚至充當牲口飼料的麥桿,每一樣貨物都得課稅。

 

入城販賣的商品都得依據商品價格先預繳一筆名為「入市關稅」的高額稅金,之後商販再把已經繳的稅金攤在貨物成本內販賣。這導致了巴黎城牆內物價高漲,居住在城牆內的市民反彈激烈,但是城牆外的居民卻得以享受免稅的優惠,隔著城牆成為兩個不同的世界,只要走到城牆外,就有便宜的麵包與啤酒與一切生活開銷。雖然這對居在在城牆內的中產階級與新興富豪貴族不致於造成太大的影響,但對於原本的貧窮的市民大眾就造成了很大的傷害。

 

因此,原本居住在城牆內的市民開始大量出走,到城牆外開闢新天地。而城牆外新興的13-20區也因此成形,巴黎市的居住人口開始大洗牌,以城牆為界線,成為富裕與貧困的分水嶺:

 

「巴黎新區的大部分居民都是由農民、種蔬菜的人、磨粉工人、石匠這些舊時代的村民,以及因為對窮困生活和超高物價發出抱怨,所以在這幾年前從巴黎逃出,靠著年金生活的簡樸平民與一般勞工,或者是因為工廠就在附近而長期在工廠做工的工人組合而成。」

 

但是,即便巴黎城牆外的新區是一個新天地,不過真實的情況是搬到這裡來的人們已經是負擔不起生活費了,何況是追求生活品質。這裡成為巴黎最惡名昭彰的垃圾場,到處都是蓋了一半的泥牆小屋,甚至連屋頂都沒有,「冬天的時候就像是冰塊一樣地寒冷,夏天則有如地獄一般的炎熱。」污水四溢、空氣中充滿腐臭的氣息,這裡的人勉強地苟活,只為了逃離巴黎市區內的高昂物價,勉強地獲得喘息的機會:

 

「我踩著踏板已經腐朽的梯子爬到那房間裡頭。這梯子沒有扶手,取而代之的是發霉而且沾著油漬的繩索。爬上樓梯之後由四面牆圍繞起來的空間,在那裡只有一把露出稻草的椅子、一張腳的內側已經彎曲的桌子,和一張蓋著滿是灰塵的毯子和粗糙的矮床,只要一起風,脆弱鬆散的窗框就吱吱嘎嘎地響起來...。這個房間有六張床,睡著十二個人...。

 

這是巴黎新區的「高級旅館」內的陳設,但是要價不斐,住在這種房間裡每天還得花上6法郎。從這樣的旅館可以窺見,當時一般民眾在貧窮線下掙扎的情況。

 

莫內曾說父親是一個巴黎市的雜貨商販,但是由於當時莫內全家都居在在城牆內的第11區,所以可以想見莫內父親賴以為生的小買賣一定因為「入市關稅」而遭受沈重的打擊。當時,這些雜貨商販的販售對象都是普通的巴黎市民,而此時由於關稅的緣故,所以這些小市民寧可多走一些路到城外購買免稅的商品,也不可能在城內付上一大筆錢,去買莫內父親販售的物品。

 

根據一份不完全的統計資料顯示,19世紀的巴黎人維持生活底線的平均年收入約1000法郎(約x33倍就是現今的新台幣幣值),但由於稅率極重,所以大約有1/3~1/4的收入都得拿去支付各種稅費。一般人不用說是娛樂的開支了,甚至連讓全家吃上個飽飯都成問題。大部分居住在13-20區的人,身上穿的衣服都是舊衣服,甚至最火紅的生意竟然是「二手衣服」買賣典當

 

莫內的父親在1845年帶著全家人離開巴黎,投靠鄉下的親戚謀生。或許這完全是被生活所逼的結果,貧困的生活再加上無法負擔的高額稅率,使得原本就是巴黎人的莫內,從5歲離開之後,一直要到他成年的19歲,才有機會重返巴黎。

 

一個失意的父親、憔悴的背影,全家人得忍受旁人異樣的眼光,離開家鄉去投靠親戚才能混上一口飯吃。而且這個親戚還是個與第三者同居的寡居姑媽。

 

這大概就是莫內不願意提起這段往事的原因吧?幼年莫內,一段困苦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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