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og邱建一 // 蠹魚的第一千種死法！

蠹魚最後的尊嚴 

邱建一2009.9.3.

身為一隻蠹魚，可以挑選的死法不是很多！

不可能跳河自盡，因為我太輕盈了，沈不到水底；也不會跳樓輕生，因為我太渺小，會隨風飛走。至於服毒、吞金、投環、吃鴉片這一大套古典的死法也沒有一樣合用。

身為一隻蠹魚，可以挑選的死法不是很多！翻開舊書本，蠹魚最後的歸宿也只能在那裡，能夠選擇的只有第67頁與68頁之間，或是第245頁與第246頁的夾層而已。

蠹魚和鯨魚是有差別的，差別不在於尺寸，而在於知識；就算是一隻文盲蠹魚也懂得把知識給吃下肚子裡，再消化為一滴滴的糞便排泄到書本頁碼之間。常在想，如果我是一隻蠹魚，最後的選擇應該在哪裡？除了不同的頁數之外，身為一隻蠹魚，我想要更多一點點的選擇，至少要給我不同文字內容的需求，以符合身為蠹魚的最低限度尊嚴吧？

夾在《論語》的〈堯曰篇〉應該是什麼感覺？我是一隻寬衣博帶，開口子曰子曰的無聊蠹魚，在蠹魚的地獄裡連蠹魚閻王都懶得跟我多說一個字。

夾在《250天倫敦應召日記》的第79-80頁是怎樣的感覺？我理應在吐出最後一口氣之前，享有與穿著綠色絲絨丁字褲的Bella春宵一度的權利。

夾在《憂鬱的熱帶》的〈第三部〉之間是怎樣的感覺？凝結成塊狀空氣的赤道無風帶，壓得我喘不過氣來，至少在這裡不會被書本壓死，而是先死於這些糾纏於肺臟氣管之間潮溼的霧狀空氣。

夾在《雅舍小品》的〈第四集〉之間又是怎樣呢？我願意再一次一頁頁仔細地讀完這些已成經典的雋永散文，最後再慢慢地一口口吃下每一個字，讓每個字在我的腸道內融化，就算是到最後被噎死、口吐鉛字而死，我都願意！

夾在《考古學報》第17卷第235期之間又是如何？啊！饒了我吧。在這裡已經消化不良很久了，儘管再怎麼努力吞下每一個鉛字，重重疊疊黏黏膩膩的厚重油墨令我長期便秘。這裡不就是蠹魚的地獄嗎？如果，我一生曾經做過任何一件好事，就算是曾經幫已經老花的老太太吃掉過一次惱人的小字印刷政府公報也好，就別罰我進入這裡！

身為一隻蠹魚，可以挑選的死法不是很多！但，至少要給我挑選內容的尊嚴，以符合身為蠹魚的最低限度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