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og邱建一 // 蠹魚的第一千種死法！

別再摸我的大腿了！ 

邱建一2010.10.23.

西元第一世紀，羅馬帝國時期，阿芙羅狄特（局部），大理石。高107cm。（大英博物館）

據說有個專愛空談理論的教書先生，某一天在教室裡吊書袋大談短篇小說的「五大標準」，說第一要簡潔、第二要有社會意識、第三要有男女私情、第四要反應社會、第五要描寫人類矜持高貴的操守。並要學生依據這五大標準創作一篇短篇小說。

隔天上課時，班上一位學生按照這五大標準寫了一篇短篇小說，全文只有一行字：

「『我的天啊！』公爵夫人說：『別再摸我的大腿了，好不好！』」

這段文字讀來令人噴飯，精練的文字戲謔到無以復加。短短的20個字當中所謂的「五大標準」全都有了，但公爵夫人的大腿摸是摸了，不過就沒了下文，從意淫到行動，僅是開端，隔靴搔癢，就是沒了摸大腿之後的下一步動作！

這幾年來，台灣地區各大展覽互相競技較量，年初年尾一堆大型展覽在台北的各大展場接力舉行，媒體宣傳、各種造勢活動配套舉辦，轟轟烈烈、熱熱鬧鬧，展覽的主題一個比一個更偉大更震撼，米勒、梵谷、高更、希臘、藏傳佛教、南宋藝術、費城美術館、法門寺…，展品來自全世界各地蒐羅而來，藝術策展公司忙得不可開交、各展場雜沓得如同蛙潭，聽者喁喁、言者吁吁、傳聞者唏唏。但辦完展覽之後，船過水無痕，一點泡沫都沒有留下，總覺得公爵夫人的大腿摸是摸了，但她不滿足，因為沒有搔著癢處，空留遺憾而已！

「別再摸我的大腿了！」米勒放聲尖叫。

「拜託你！～可以再往上一點嗎？」梵谷哀怨地看著川流的觀眾。

但是觀眾們可不領情，進香團摸完大腿之後馬上趕赴另一個展場，繼續地吃著一碗碗的豆腐，樂得不可開交。

參觀展覽只是開端，千里迢迢地把展品從世界各地運抵台灣，只靠3個月的展期哪夠與這些藝術品好好地溫存。展覽期間的導覽手冊目錄、語音導覽、現場導覽也僅是蜻蜓點水式的搔搔癢而已，更何況這些官方導覽大都出自於策展單位之手，統一口徑的解說，通常簡短地無以復加，沒有後續的加強教育與深度播種，只有表象的浮面描述，哪能真正地讓大眾了解這些作品本身的精髓所在。從策展、導覽到觀眾，大家都是在摸大腿，僅止於摸摸大腿而已！

深植藝術教育的方法其實無他，得從社區教育與學校教育入手，而台灣最欠缺的就是這個部份。試想學校裡從沒有藝術史教育、社會教育也從沒有基礎的鑑賞教育，一般人連後期印象主義都沒有聽過，又怎能了解梵谷？不知道社會寫實主義又怎欣賞米勒？聽都沒有聽過開元三大士又怎欣賞法門寺的文物之美？

藝術史是一門需要長時間浸淫的學門，它並不精深，但卻很蕪雜。因為藝術的活動其實就是各個時代人類文明的總結報告；藝術品不只是一件被欣賞的對象而已，一張畫一件雕刻品也不只是一件價值多少又多少的商品而已。

藝術品與藝術創作的本質牽涉到社會學、宗教學、哲學、政治學…等等的領域。它是各時代文明與文化的結論，最後才以實質的對象存在於各大公私博物館與收藏家的手中，它的內容是廣泛的、主題是複雜的，社會形態與個人特質激盪，最後才有最終成品的誕生。

以這次正在台北故宮博物院展出的「大英博物館珍藏展︰古希臘人體之美」來說，不知道環地中海區的文明分布又怎了解古希臘文明？更不用說，一般人完全不了解希臘神話，這又怎解釋哪些個神鬼龍蛇雜處的信仰世界。

古羅馬人大量仿製、複製古希臘的宗教與藝術，這是因為他們了解，所以這個來自於愛琴海與希臘半島的文化對古羅馬人來說一點都不陌生。古拉丁人用自己的語言翻譯了希臘人的宗教與文化，羅馬人又再揉合了自己的信仰於其中，所以儘管從古希臘到古羅馬，同一神、同一個傳說，最後的神話故事的內容與結果差異很大，但這並不妨礙他們認知維納斯與阿芙洛狄忒其實就是同一個神衹，在本質上並無不同。愛琴海的海風在義大利半島繼續吹拂，文化的土壤是延續的，至少在二千年前它們跨過半個地中海而彼此接續在一起。

但是時光荏苒，經過2000年後，這些古希臘的雕刻（一部份是古羅馬的複製品）橫跨半個地球，運抵台北在故宮開展之後，由於已經完全失去了它們當初的時空背景，再加上語言文化的差異，所以要想一般的觀眾在入場參觀之後，在短短的2小時當中，就靠簡要的說明與導覽就能夠了解古希臘文明，這無異是緣木求魚，觀眾當中就算有幾隻能夠短暫離水的彈塗魚勉強攀附著希臘這棵大樹，但這畢竟是少數，少數中的極少數而已。

要想展覽的實質目的，在展覽中展覽後還能在各地繼續地存活下去，這就得靠深耕的教育不可。但是，這也是這些台灣各大小展覽最欠缺的部份，畢竟一檔展覽也只有3個月90天的時間，策展方在展覽結束數完鈔票後，核計核計僅在多少人次前來參觀，門票與周邊商品賣出多少而已！是贏是虧才是展覽的目的，商品化的展覽才是展覽的主軸，至於是否有文化傳承的價值，這已不是重點了！

「從沒見過哪個展覽，在結束後還有後續的教育活動的！」

「從沒見過哪個展覽，在結束後還有後續的深耕活動的！」

別說如何展覽如何再各地深植了，甚至策展方還常常不希望學校老師帶學生到展場機會教育，因為這樣會阻擋參觀動線，有礙於秩序管理與門票收入。

一個展覽結束了，另一個展覽又再開始。日出日落、花開花落，看似繽紛似錦，其實沒留下什麼值得回味的痕跡。

「我的天啊！你摸夠了沒？」阿芙洛狄忒有點不耐煩地抱怨。

「呵！…」遠處的薩特哀怨地埋怨：「至少他們還肯摸你大腿哩！～他們都不肯來摸我一下。」

「你跟他們說啊！～喜劇是為了你而發明的喔？」阿芙洛狄忒說：「這樣他們應該就肯多摸你二下了！」

「他們不肯來摸我的啦！～因為他們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酒神祭典。」

阿芙洛狄忒：「說得也是！～他們也只肯摸我大腿而已。至於再往上點的地方，他們一點都不感興趣。」

摸大腿而已！只是摸大腿而已。

我只見過一個單位展覽結束後持續在推廣藝術教育的：「廣達文教基金會」。不過這單位並不是策展方，而是贊助方，所以整篇文章敘述得也沒錯啦！

「廣達文教基金會」正在做的事其實事很重要的，不過這花錢又吃力不討好的事，沒有人肯幹！所以廣達很值得給他們喝采，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文教基金會，他們才是肯為這個社會努力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