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紀藝術史資料集成

 

梵谷割耳後高更的信件

 

西元1889年10月20日

 

邱建一2010.10.27.

以下信件整理摘錄自:Francois Cachin, Gauguin: ce malgre moi de sauvage, Paris, Gallimard Press, 1989. pp:141-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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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羅旺斯的聖雷米精神病院廣告。


 

西元1888年10月23日至同年的12月26,高更(Paul Gauguin, 1848-1903)與梵谷(Vincent van Gogh, 1853-1890)同住於普羅旺斯省阿爾(Arles)的「黃屋」(門牌號碼「拉馬汀廣場2號」),長達65天。

西元1888年12月23日晚間,高更與梵谷兩人發生激烈的爭吵,之後高更負氣離家,而梵谷在激動的情緒下割耳自殘。這件十九世紀藝術史最具戲劇性與爭議性的事件,由於當事人並沒有多加說明,所以真實的狀況至今我們並不明瞭。梵谷本人在割耳後精神狀況開始出現異常,最後被送進精神病院;而高更在2天後與梵谷的弟弟西奧(Theodore)一起搭車離開阿爾返回巴黎。

但有趣的是,儘管梵谷發瘋到最後自殺,一般人都把部份(甚至是全部)的責任推給高更,認為他才是罪魁禍首,或是至少得負擔一部份的責任。但是,實際上兩人之間的友誼似乎並不因為這件事情而有所改變,梵谷對高更的離去頗有微辭,但依然把高更當作是一位知己的好友。而高更還是持續的寫信給梵谷,親密地報告自己的生活狀況,並與梵谷討論最新的創作。從內容看來這兩位大藝術家之間似乎並無齟語,而且還頗為親密。

梵谷從西元1889年5月8日開始,已經住進普羅旺斯的聖雷米(Saint-Remy)精神病院療養,一直持續到次年的5月16日醫師同意他出院為止,在這一年當中他都在這裡住院接受治療。高更這封於1889年10月20日寄出的信件,從時間點看來,梵谷應該就是在住院療養期間收到的信件。

當時的高更應該是知道梵谷不穩定的精神狀況的,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信件的內容完全沒有提到梵谷割耳乃至於發狂住院的相關內容,高更的語氣一派輕鬆,甚至還很樂意地接受與梵谷交換畫作,只在信件開頭時提到:

久未回信,我知道你在普羅旺斯有多孤獨,希望收到朋友的來信,但我實在忙得無法早日回覆。…。」

從這段敘述看來,梵谷曾寫信給他,而他也因此而回覆信件,但高更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雲淡風清地談到生活、朋友與工作,這是高更的世故。細細地讀這封信的內容,當能體會他的小心之處與用心。

 


 

我親愛的文生:

久未回信,我知道你在普羅旺斯有多孤獨,希望收到朋友的來信,但我實在忙得無法早日回覆。目前纏身的要事之一是,迪漢(de Haan)和我要一起為我們住的旅館牆壁上畫大幅壁畫。我們從一面牆開始著手,以畫完四面牆壁,甚至包刮玻璃窗彩畫。迪漢直接在灰泥牆上畫三張2x1.5公尺的板畫。隨信附上此畫的素描,那是當地弄著麻索的女人,背景是乾草堆。我覺得它非常好,非常完美,畫筆相當認真。

我畫了在海邊匆匆趕路的女人,後面跟著她的狗和牛。我們的畫掛在門上,我想一口氣把它畫完,每天都不知不覺地畫到天黑,回你信的事也一再擱下。現在我們來談談吧。

我今年只畫了一幅宗教畫,我建議你經常換換各種題材來保持想像力的活躍,這樣你以後會以嶄新的眼光來看大自然。

我今年及中的主題是:農家子弟漫不經心地牽著牛在海邊漫步。我不在乎什麼戶外寫生的逼真手法,只是試著在這些沉寂的人像中,注入我在他們和我身上所看到的狂野。不列塔尼的農夫隱約不覺巴黎的存在或時值1889年。與法國南方相反,這裡的一切都和不列塔尼語一般粗野刺耳。他們的衣著受天主教義的迷信影響,十分簡樸。女裝上衣在背後紮成十字架,用黑色的頭巾包頭,像修女一樣。那使她們的臉幾乎看起來像亞洲人,蒼黃、三角形、陰鬱。

該死,我也想描繪自然,但不打算放棄看見或打動我心靈的東西。石頭是黑色和黃色,這便是它們的表情,我當然不能將它們畫成淡黃色和妖豔多姿。不列塔尼人仍畏懼上帝和教區神父,握著帽子和工具的方式彷彿他們仍在教堂中。我是這麼描繪他們那股缺乏南方熱忱的模樣。

目前我正在畫一張帆布畫,一些女人在海灘採集海草。她們看起來像一個個紮起來的盒子,在蕭瑟的嚴寒中,穿著藍色衣服,戴著黑色頭巾。她們收集來的土黃色堆肥閃著黃褐色光芒。沙是粉紅色而非黃色,也許是因為那潮濕黑暗的海水。我每天看著這一幕時,總是感到生存的掙扎;一種悲哀,對大自然嚴厲法律的臣服。我試著透過理性思考,而將它捕捉在畫布上,也許誇張了她們僵硬的姿勢和色調的黑暗。它也許矯揉造作,但繪畫中的自然是什麼?何況以前在畫中的所有事物從頭到尾都是有計畫、有系統的。根本不是渾然天成,相當墨守成規。以前的大師有天分。沒錯,我們沒有,因此沒理由揚棄他們的畫法。對日本人而言,我們的畫太矯飾了,反之亦然。因為我們與他們在看事情的方式、習俗和視為典型的事物上有巨大的鴻溝。因此,如果一個人的氣質或其他因素便使他的所見、所感、所想和一般人不同,別人便說他裝模作樣。

你在阿爾看過聖多芬(Saint-Trophime)的正門,它的視覺效果和作法與北方人如此不同,比例很不自然,你仍能欣賞它,但藝術可不是這樣(真理便是一個人當時心中的感受)。能夠做夢的人是如此;能夠拋開壓抑的人亦是如此。在自然中,夢總來自現實。印第安野蠻人永遠不會夢到穿巴黎風格服裝的男子。

迪漢仍在普渡工作。他謝謝你還記得他,並祝福你。他是〈烏利爾〉(Uriel)的創造者,就是那幅你寫給伊薩克森(Issacson)的信中討論的畫。我沒收到你描摹林布蘭的素描,你建議要拿那張和我交換(我非常樂意)。

熱烈地與你握手。

普渡,1889年10月20日

高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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